我的故乡(偏关 李増华)
时间:2016-10-09 22:29 浏览:10491

偏关县水泉乡百草坪村是我土生土长的故乡,故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是我熟悉的地方。出县城沿偏朔公路向东北行二十公里,就到了杨家营村,过村有三岔路口向北为二零九国道,沿国道向北十公里就进入水泉乡界,我的故乡就在水泉乡与陈家营乡接壤之界的一个村庄——水泉乡百草坪村。村庄座北面南建在一个缓坡上。面前为山与山之间形成的小盆地,在农耕时代较为适宜人类居住繁衍生存,我们的先人就在这片土地上萌芽、兴盛、衰落、消亡,再萌芽,再发展。这样周而复始,循环渐进形成缓慢的螺旋式的演变与进步。村庄只是人类聚居之所,村外土地肥沃的田野是人们生存的根本,在方圆几十里像我们村四山环抱田野平坦。土地肥沃的村并不多,这说明我们的先人卓越的眼光,善于择地而居。这片黄土地在晋西北的最北端,与内蒙清水河接壤,村北起伏的山梁上有蜿蜒曲折的长城,发源于内蒙的村西的季节河穿沟而过,匆匆注入关河,只留下冲刷的泥沙和乱石说明了它的存在。村庄起源由原始人类部落演变而来,一个部落分裂,重新组合,再分裂再组合,形成现在的村庄。村庄有迟有早,有的千年,有的百年,我村历史无可考,逝去的时光,用自然的尺子再也无法丈量,消失在时光的岁月已成历史,再也无法复原。只能从代代口口相传的点滴记忆和部分罕见遗物印证判断了。我曾在2001年有幸看见过国家航空考古拍摄的偏关全境图片,因为我特别关注我的家乡,细看上面标明:水泉乡百草坪村西南八百米为殷商人类生活堆积层,在我的印像中,那片地名为堡子坪,厚厚的黄土层下,经水冲涮后,沟豁纵横的断壁上时时露出些破砖烂瓦,夹杂些近两米厚的灰色物质,乡人耕种时经常检到些箭头和青铜碎片,但多半随手仍掉,完整的绳纹陶罐也多见不怪了,谁去关心那些古老的巨变和遥远的往事呢?    

真实的故乡只能从我儿时有记忆说起,大约四八年左右,我的故乡己经解放,同历史的每次变迁一样,伴随着旧制度的消亡和新政权的建立,生产力得到一次大的解放。一个由土匪如麻,军阀混战,生民涂炭的政权结束,成立了人民拥护、爱戴当家作主的边区人民政府,释放的能量比历史任何一次都巨大,随着县政府的成立,有了区政府,村公所。当时父亲在二区工作,兼管村公所工作。党的政策急需宣传,落实,运动一个接一个,肃反、镇压反革命、清查潜伏特务等巩固政权的工作十分繁忙。建立一个新政权和推翻一个旧政权同样艰巨复杂,仍需要部分成员无私奉献。那时还没有薪金制,父亲每月的报酬是三斗小米,每天都有会,传达政策会、群众会、县上的会。区里召开镇压反革命大会更是村民人人必到,那时属非常时期,民兵常备不懈,腰系皮带,扛着步枪,腰间别着手榴弹,随时应对清水河小股土匪的骚扰,会场维持秩序,带领村民呼口号,接受教育,老百姓十分自觉。会场人山人海,高唱东方红,口号声和歌声响成一片,真正体现了人民当家作主的自豪,会后情绪激动,那时的工作真是政府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土改后我村最早成立互助组,初级社成为县区表彰的先进农村弥补了运动不激进的缺憾,村民过上了平静的农家生活。 到我八岁上小学时,农村己掀起生产高潮,村民虽没有过上歌舞升平,丰衣足食的日子,但也很知足了,村民脚踏实地劳动,麻木平静地生活,用鲁迅的话说,“做牛马也做安稳了”。到一九五六年,我村发展到鼎盛时期,人口达四百佘人,牛八十佘头,驴骡七十多头,羊八群,一群有一百多只,这在周边村是无法可及的。    

我小学是在本村公立学校上的,我们水泉乡在清代就有两座公立小学——即水泉小学和百草坪门小学,一直延续到民国和解放后从没间断过,在小日本扫荡时只是停课,而学校由当时政府派有教师任教,我的启蒙老师叫郭常青,是一位十分和善仁慈的长者,乐观宽厚仁爱,显出长辈风范,从他的讲课中听到的是传统的儒家教育思想,看到的是对学生渴望成才的目光。那时的老师还兼任晚上组织村民扫盲的任务,每晚我们七点放学,村民到校开课,有农民识字课本为教材,还教唱歌和讲时事新闻,农村十分活跃,一个好教师可带活一个村庄,到我三年级时调来了王魁老师,王老师是解放后新中国培养的笫一批师范生,十分敬业,关心村中公益事业,早晚用广播筒宣讲时事政策,出黑板报,组织青年排节目,学校成为文化、政治中心。当时附近周边没学校,邻边的刘家咀,池家窑,新庄寓,店弯,闫家贝,西沟等十多个村的孩子来村上学,多达八十多名学生,原来的教室是两间石窑己满,只好把西边的一间库房改造为教室,白天是教室,晚上为宿舍,住不下只好跑读,到五六年我小学毕业那年,水泉乡成立完小,只招一个班五十名学生,到老营统一考试,我侥幸考取了全乡笫一名,成为水泉完小笫一班学生,校长为李生华老师,班主任为蒙俊老师,在他们呕心呖血的教育下,五八年我顺利考入偏中六斑学习,从此短暂离开故乡。我虽每次升学顺利,但那都是故乡恩师教育的结果,我天性愚顽,工作近四十年,穿青衣,抱黑柱,从未发达过,以科级二十二年未动结束我的政治生涯,现在快作盖棺定论的人了,仍一事无成,这就是明证,愧对谆谆教导我的恩师,辜负了我在故乡地下的列祖列宗对我的寄托,也辜负了父母含辛茹苦对我的培养,这时我想起后人评价东汉孔融的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话给了我安慰,历史名人如此,何况我辈乎? 人事有代谢,往事成古今。    

故乡的一草一木在我心中永远亲切,永远怀念,我在梦中常常记起生我养我的故乡, 在我上小学时故乡村子格局为东西一字长街,街长约一里,村子街道全用青石铺就,由于年久,人行畜踏磨的石面光滑如镜,街的上下为居民区,居住着约六十户人家,为杂姓,有李姓,牛姓.高姓,白姓,王姓,段姓,乔姓和贺姓,约有四百多口人,村中群姓杂居,世代和睦相处没有姓氏歧视,没有排外意识,村人勤劳团结互助,是一个民风谆朴文明和谐的好村庄,村中央是小学校,村东头有国家办的供销社,邻村买生活用品,农用工具的连络不绝,村下面有保健站。常年有医生两名,村民看病十分方便。    

村中绿树成荫,直径一米上的树就有二十一棵,小的不计其数,走上高坡远眺村中,看不到裸露的窑洞,更看不到路面,而最有特色的是前村口五道庙后的那棵大柳树和后村口龙王庙前的大柳树,两树一前一后,大小一样,高约十五米,直径一点五米,高低相同树形一致,前后对称,遥相呼应,相映成趣,因长在庙前庙后,村人称为神树,保佑着全村人的平安吉祥,同时也是我村的标志物,每当有外乡人问路,指路人总会说,照着大柳树走,战争年代部队行军在山梁上迷失方向,也总会望望大柳树在那个方向而判定自己的方位,而日本人多次进村扫荡,烧杀掠枪,连乡人的门窗也烧光,但大神树安然无恙,未遭小日本毒手,似有神护,大神树在乡人眼里太神秘了,何年何人栽种,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也说不清,道不明,只听说清末一位县令巡游来此.村前村后转了两圈.临走和乡人说这两棵柳树最少也有五百岁,见到是福气。

故乡地理条件较好,土地较为平坦肥沃。门前的一片开阔地叫门坪,西边的叫西坪,由于岁月的冲刷演变,西坪中间形成一道沟豁,分前西坪和后西坪,直通大河一块叫长咀坪,河西的叫张家坪,有古堡的叫堡子坪,村人热爱家乡,归纳村子坐落在四大名山五大平间,四大名山是北有大阳坡山,东有夸洼山,西有张家山,南有骆驼山。 人常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骆驼山因山高低起伏连绵不绝,山势十分灵秀,形似骆驼而得名,在偏关县志里有记戴说:“骆驼山在关东北七十里以形名,或传明曹国公李文忠北征时驻兵于此,山有洞颇深,土人秉烛里许,蝶大如箕,翔舞朴人。炬几灭,乃返,自是更无入者”。小时常听村里老人指着对面山脊讲那就是曹国公李文忠北征驻兵上山牧马的路,至今寸草不生,切实,远远望去,山花烂漫的山坡中间裸露着一条弯弯曲曲灰白色的山脊十分显眼,是否曹国公北征放马之路实无可考,只能以县志为凭了。夏日晴空站立山顶远眺,北可望到内蒙的大青山,南可见宁武界的芦芽山.据县志记:在明、清两代,骆驼山就成为偏关八大景区是确切无疑的。清诗人陆刚曾游此山有诗前小注:“县城东北七十里,骆驼山有石洞,深不可测,乡人笼烛而入,不一是蝶大如箕飞舞,逼人不能再进。诗云: 野草山花处处新,洞门常启静无人。曾闻蝶使偏当路,不使渔郎径问津。 试舞昔随唐宛会,梦回还是漆园身。 何为不引穷幽胜.共赏罗孚万树春。

在这首诗里,诗人对洞内景色联想充满幢景,因蝶阻未探明充满叹息倾情,联想到宋代大诗人陆游和表妹唐琬的爱情悲剧产生共鸣和伤感。 明代诗人阙名游此有诗云: 山气溟蒙密雨斜.长途白草漫尘沙。 春回宽谷非邹律,鱼绝王庭是汉家。 此日旌旗收塞马,何年钟鼓散朝鸦。 长城万里人如此,细柳军门自不哔。 骆驼山不仅山奇草美,也是一座药材宝库,山上出产药材种类浩繁。村人按季节上山采药,也吸引外来药商云集。朔州、平鲁等地的客人临近春季结队成群来山采药,有:秦艽、黄秦、百合、狼毒、地骨皮、金缨子、大蓟、小蓟、韭白、丹参、冬花、甘草、百部,香茅,豆根,夏枯草,知母,益母,柴葫,亭苈,车前籽,黄芪等几十种,最名贵的是一种叫血尖草。在冬天三九天才开花,长在山顶雪地石缝里,其药效既补血又活血,我小时见到过父亲采回几株。还有三种茶村民常喝,木本的长在山崖上叫女儿茶,还有一种天然红茶、草本的叫白毛五艺。 山的正腰建有庙宇一座,坐北朝南,原有石碑十多块,据碑文记庙为明正统年所建,历经清乾隆扩建己成规模,庙正殿为天然石窟所成,正殿释伽牟尼塑像高约两米,偏殿观音塑像略小,石壁四面石色采绘鲜艳,人物栩栩如生,历经几百年如新,小塑像排列两边。端庄威严使人震憾,殿外是天然青石平台,宽敞开阔,对面是戏台,戏台两边有耳房.可供演员休息,殿旁有明清和尚居住的窑洞三间,周边有庙地三十多亩,明清两朝住和尚两名,香火旺盛,求神拜佛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和尚过着晨钟暮鼓的出家人生活几百年亘古不变。    

每年的农历六月六日为铁定的古庙会日,多则七日,少则三日。村边十几个村庄携老扶幼,每会必至。会场人头攒动,人山人海。摩登女郎时髦少妇撑伞如云;老翁老妪蹒跚漫步。山头骡马嘶叫,山下买卖吆喝声不绝。台上罗鼓响,台下滩位多,一个古庙会折射出一个时代的太平盛世,人神合一,造就天下太平繁荣。神仙也和人间一样,也有兴衰,唐代肃宗的灭佛,后周代宗的灭佛开创了历史的先河,文化大革命破四旧风起云涌,使历史灭佛运动重演,很多箸名古建筑被破坏,多少名刹古寺毁于一旦,骆驼山也在劫难逃,毁寺庙,挖祖坟叫敢想敢干,闯将们将高大塑像捣毁,小的就地砸烂。随着92年省引黄重点工程在此施工,村人在此炸山取石卖钱,整天炮声隆隆,山体被炸的千疮百孔,山下乱石滚滚,正殿前的开阔平台已烟飞灰灭,进山之路也成为悬崖断壁,昔日世代先人朝神拜佛圣地毁于一旦,看来汉代已传入我国的佛教神仙也无耐现代人的钢钎利炮。    

近年村人怀旧,又在六月六日恢复古庙会,会址已改在店湾村,已失去昔日的庄严、隆重和虔诚。传统的请神、焚香、叩头仪式已略去,只是应景作秀而已。现代人看重的是实惠和利益,对虚无缥缈的神灵也来个“逗你玩”。什么传统文化、人类文明遗产之类那是空话罢了,哪能当饭吃?在骆驼山的东坡,是我们世代耕种的土地,名叫大吉峁,它既使我亲切又痛苦、既沉重又庄严,使我隐痛,使我一生难忘和刻骨铭心,时时想起感到逝去的亲情再也无法寻回,注定余生永恒的悲伤。那里就是我的祖坟,安息着我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和我骨肉相连心灵相通念念不忘的二弟,同时也是我最后的归宿之地。 从我四岁起、在清明节父亲就背着我来此凭吊故去的先人。到我六岁时父亲带着我上坟,在返家的路上父亲教会我背诵唐代诗人白居易的《寒食野望吟》; 乌蹄鹊嗓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生死离别时。 冥冥重泉哭不闻,潇潇暮雨人归去。这首诗是我父亲教会我背诵的第八首唐诗。我看得出父亲教我时内心闪回过往旧事拨动情愫无限,触景生情的沉痛表情和对我的寄托与期盼,至今我没有忘记。骆驼山脚下,我们叫路铺湾的地方有古石窑三间,据老人讲为驿站。据史料记:“明宣德九年,都督李谦来此巡视拨兵二十八名驻守,水泉营堡初置防守官兵五百名,隆庆二年改设守备、中军、把总各一员,益其兵一千名,驴马三百匹,所管边长三十六里。崇祯八年改设参将,以马站堡游击全营兵三千五百名守之,置中军千把总坐堡官防、守备各一员。明末木营犹存,兵丁一千一百四十名。”据记明清两代每当都督守备出巡,到马站换马小憩,到路铺湾离水泉堡只有十里,路铺守军放铁炮三响为讯号,水泉堡官兵与百姓出堡迎接。现在窑洞完整,其它设施已无踪影。    

在2011年,村里按县、乡安排,建设新农村修广场,用推土机在村东头一块较为平坦的土地上作业时推出北宋耀州窑生产的青釉刻莲花罐一个,内装北宋制钱大约十多斤,很可惜大罐被推土机铲为碎片,制钱散落在土中,乡人在土中寻找到的制钱为清一色北宋钱。耀州窑在现在陕西省铜川,该罐碎瓷片看刻花线条十分流畅,青釉汁晶莹剔透特别精美漂亮,按瓷片拼接大罐高约三十公分以上,而耀州窑在北宋为全国著名窑场,曾为皇宫生产贡品瓷器著名,产品当然也十分名贵。如此罐完整现拍卖价近百万元。由此证实,我村在北宋时已成格局,有人定居而经济繁荣。    

日月经天,斗转星移。66年文革开始而迅速延伸到农村。此时我父亲已年老卸任不再参加任何公务活动。县、乡、村为和中央文革领导组对应,成立相应组织,而村中叫“贫下中农协会”,简称“贫协”。由过去抓恢复生产建设转入政治运动,建国以来刚刚兴起的经济蓬勃发展的萌芽出现萎缩,村民家家安装的有线广播喇叭每时每刻听的是毛主席最新指示和运动发展高潮。运动从中央到地方掀起了夺权斗争和批判当权派、地富、反、坏、右等黑五类的斗争大会,当时的领导权由新兴的造反派红卫兵主持,三天两日在当时的公社所在地召开斗争大会。做到了表情与政治需要的统一。台下逆来顺受的老百姓听到的是豪言壮语,心里惦记的是荒芜的田野,担心的是今年的口粮,怕的是重复饿肚,怪的是一个政治时代衰败的如此之快。那个年代顺逆一句话,祸福一层纸,安危一瞬间,人人自危,谁还引火烧身?     

天道有常,因果不爽。社会动乱使每个人揪心,破而不立:工人不工、农民不农、学生不学、教师不教、干部不干,由欣欣向荣到一片凋零。到年底农民口粮直线下降,由三百六十斤降到二百八十斤,干部工人城市户口由三十一斤细粮降到二十八斤,再降到二十六斤。不足部分自找“代食品”。生活物质匮乏,买布要布票,每人六尺布票,吃饭要粮票,有票无物。到1976年开始由乱而治。历史的发展就是一张一弛、一乱一治。我村的贫协也寿终正寝、无疾而终。当时我由联校调一个公社任秘书。到1978年,又调县委办工作,只见县委书记、县长忙着在农村搞试点,已涌动着又一次生产力的解放与社会的重大变革。到1979年,我的故乡集体化生产解体,这一次变革使乡民过上有史以来衣食无忧、勤劳致富的日子。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随着农村生产力的又一次解放,故乡人家里有余粮,手里有点余钱,他们对城里人生活产生羡慕从而眼红。他们渴望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不要再面朝黄土背朝天。虽然这一代不行,也要为下一代奋斗——脱农。我国从建国以后一直是户籍管理实行双轨制,分农户和市户。他们发现,人分三六九等,农民和市户差别太大而感到愤愤不平,招干没资格,招工农户还是没有资格,而市户的右派也拿工资,也可以调动,而农民世代长在土里没有出头的日子,成为只生根不发芽永远不出头的物种。年终的滩派分:农业税、军情款、公路款、民办教师款多达十多种很不合理。军队真的是专保卫农民的吗?公路是专为农民修的吗?于是为右派摘帽子的同时,农民也梦想通过努力摘掉“农帽”。这样就出现了故乡农民花钱买城市户口;产生了进城打工的农民工。据国家不完全统计,我国现在农民工已达二点六亿人。为了孩子脱农,农妇租房进城陪孩子上学,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也心甘情愿。农村的家由上一代老人守护。想的到也十分周全。可现实与梦想有距离,到城里上学的孩子都能成才吗?多数难跳农门。人的智慧是丰富的,办法总是有的,不成才的孩子在城里买房居住不也同样过着城里人生活吗?于是乡村多了留守老人,城里多了农民工,网吧多了农村学生,麻将馆多了农村阿姨,广场多了农村跳舞的大妈,街道多了休闲的农村小伙。    

当然农村进城上学租房要钱、买米买面要钱、择校费要钱,买房更要钱、孩子结婚还要钱,这不是要命吗?钱从何来?一个无技能的农民工一生也实现不了在城市买房的梦想,怎么办呢?天无绝人之路,乡民另有办法,即“拔钉子”。人常说:“破房还有三千钉,拔了三千钉还有三千窟窿”。先用拔来的钉子钱买房——即用上一代人用血汗赚下的养老钱为下一代买房,不足窟窿一生打工还债。    

今年的清明节因二弟辞世我回故乡居住十多天。水泥硬化的道路直通各户家门宅院,过去青石铺就的街道换成灰白色的水泥道路,狭窄的小巷比过去宽敞了很多,而且路旁安装了路灯。村的东头广场宽阔而活动设施完备,党的新农村建设政策确实落实到位,改善了村民生活环境。人到老年总有忆旧的情结,同龄旧友、小时玩伴都已为生计各奔东西,烟消云散。走在旧时一里长的最有生气的一字长街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儿时学习,成长的村小学校在二十年前就卖给了村民改造为私宅,也已铁将军把门,院内杂草丛生,已无旧样。曾经充满朗朗读书声的教室泥墙剥落,烟囱自然倒塌几乎成为一片废墟,过去曾经熟悉的一草一木荡然无存,一片寂静,一片荒凉。紧临学校的东户为抗美援朝时志愿军战士的老宅,当年军人回乡探亲,进村时高唱军歌,轰动全村,乡亲探望人群川流不息,整个院内溢满问候声,欢笑声。前年老军人默然离世,留下寡妻已搬迁别宅卧床三年空等时光。宅院石墙已自然倒塌,只有乱石缝中的衰草野蒿盖在石上,显出起伏不平的本样。整个村中没有鸡鸣,没有狗吠,更没有牛哞马嘶。沿街向东,昔日的供销社三间石窑已无门窗,露着空洞的黑眼感到有点凄凉和恐怖,院内的两颗杨树秃干无枝空迎西风,昔日有多少邻村人买货在下乘凉躲雨已成往事,如今自身难保,春来不再发芽,秋后不再落叶,了切短暂的一生。曾经驴欢马叫的村饲养院也院墙倒塌,静悄悄死一样平静,再也听不到蛙声虫鸣,更看不到老饲养员佝偻着身躯为骡驴添草上料瘦弱的身影。    

曾经四百多口人的故乡,短短十几年,最多二十年,村民自愿离乡背井,举家迁移,到县城或更远的城市生活,成为城里打工仔,有的在城里为孩子陪读,人去屋空,成了名副其实的空村。只剩下老弱病残在破旧倒塌的院落坚守着。有时见到门前坐着头发蓬乱.身如一堆干柴、面部毫无表情、呆若木鸡的老人朝远处张望,似乎盼着远在他乡亲人的归来,在此一舜间可看到灵魂的存在和有生命的迹象,随着低下头去显出失望和无奈,生活就是这样以天计算渡过。    村前曾有一条贯穿南北的大坝是52年村人确保水土流失,稳定村子格局和风水而建,为当时全村最大工程,背负着风水不外流和确保道路畅通的重任,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而去年由于无人护理被大水彻底冲毁,将昔日的官路切割的支离破碎,不要说牛驴骡马,就是行人也难逾越,留下两边的土崖岌岌可危,爬着苟延残喘的几株杏树顽强的吐蕾泛红,说明季节的转换。这时我想起唐朝诗人岑参的《山房春事》: 梁园日暮乱飞鸦,极目萧条三两家。 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

最醒目的是村前路口和后村路口两棵大柳树的消失,他失去了人们记忆中故乡的标记和特色,带走了先人留下对家乡热爱的物证,留下了后人无尽遗憾,大神树不再感知自然的冬夏秋冬,不再见证村人的悲欢离合。童年村中绿树成荫,人喊马叫,四处升起枭枭炊烟的画面已一去不返,现在只剩下裸露的空窑洞和灰白色的水泥路连成一片,显的特别陌生和心酸,静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故乡消失的一切在村民心中似乎代表着村庄的衰退,也使我感到伤感和怀念。走向村中高地远眺,周边昔日长满绿油油庄稼的山梁现在野蒿衰草灰茫茫连成一片,成为弃耕地。出地的道路因长年无人问津护理被水冲刷,沟壑纵横长满荆棘,看不到旧时道路的影子。

人类的历史发展就如同一条滚滚奔腾的长河,当我们看似绝境时,突然来个急转弯,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前面更为宽阔,奔流更加畅达。虽然改变了方向,但拐弯成为动力,是更好的选择。它带来那飞溅的浪花和如雷鸣的巨响触动我们的心灵,引起我们无尽的遐想,提醒我们,历史永远向前发展,永远不会停滞。

又一次回到故乡,映入眼帘的美好情景使我吃惊,仅仅一年,村中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座占地十多亩、投资几十万元的养殖基地拔地而起,水泥结构的建筑在春天煦煦阳光的照耀下十分壮丽。国家投资三十多万近六十米的深井试水成功,每个小时出水量五十多吨,不但结束了历史上吃水贵如油的局面,还可灌溉几百亩良田,村中返乡的农民工得到回家政策扶持,忙碌的买机械、化肥、种子,充满生气,备耕有条不紊,使农村经济又得到复苏,前进,兴盛,发展。村外国家投资几百万元的小米加工厂已建成投产,机声隆隆,一片繁忙生气景象。附近国家投资、农民受益引进的百亩果园--白水杏,也枝干泛绿,花蕾繁密,显出一派春天的生机。一位近六十岁的留守农民正在指挥二十多位雇工挖自己近年种植的树苗出售,门前停着供自己乘坐的高档黑色轿车十分气派。剧村民讲,这位留守农民正是借助这几年国家惠民政策的春风,用机械耕种着几十亩农田,农闲时雇周边村民栽种育苗,实行多种经营,每年收入几十万,出门有轿车,回家有饭店,银行有了存款,城里有楼房,生活十分惬意幸福,使回家过年的农民工看了十分羡慕和心酸。

上世纪改革开放给农民松了绑,穷怕的农民喜滋滋的外出打工挣现钱,盼望自己成为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现在回乡一看,今非昔比,农村的生活环境大变,五千年不变的农业税免了,种自己的地国家还倒给钱,近几年粮价逐年渐涨,机械化耕种使劳动强度大减,新品种农作物使产量猛增。特别是习总书记为首的党中央每年一个一号文件都是为三农政策而发,农民工从中看到了农业的前景,想到了种地的实惠,转变了思想,重打了主意,掀起了返乡种地的热潮。

人最为有思维的高级动物,如同迁徙的候鸟一样,每年奔波在旅途,为的是生存,追求的是梦想,付出的是汗水与艰辛,走的是弯路,看的是前景,审视的政策,谋求的是发展,追逐的是财富,古人说的“千里做官,为的吃穿”是经典之言。农民工经历多年的奔波,尝过了寄人篱下的辛酸,体会到了无休止的加班的劳累,亲历过了讨要拖欠工资的艰难,想到的是远在故乡亲人的思念,深思熟虑又踏上了生他养他的返乡旅程,故乡才是他人生最好的选择。确实,历经党和政府的几十年努力投入,使故乡四大名山植被恢复,绿树成荫,四山环抱,生态改善,成为天然氧吧。今年春天,回乡农民工将荒地复垦,科学种田,平地基本地膜覆盖,春天五大坪白茫茫全都是地膜,耀眼不留边角。机械耕作,人如穿梭,组成一幅壮丽的农耕图,人在画中,画在眼前。看到的是如画美景,听到的是歌颂党中央惠农政策的赞美。当然,农民工务农,远不止我村,周边邻乡,亦是如此,是时代的选择,是政策的感召,已是形成潮流,使今年优种谷子张泽三号由往年的四十元一袋上涨到今年的一百元一袋,翻了一倍还多,这明显与富康扩大种植面积有关。看到眼前场景,我心中又燃起了对故乡复兴的希望。实事求是的说,从古至今,我的故乡现在生活的乡亲是可以说是完美无瑕的,但社会永远在前进,只有更好、没有最好。这种完美是相对的,不可能出现绝对的状态。特别是今天,由于社会的剧烈变革,可能旧的矛盾还没有解决好,新的矛盾又出现了。过去希望放弃的东西,现在却强烈的希望重新得到,为了生存,人,就是这样矛盾之中努力着,奋斗着,存在着,正如古语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对于社会及生活中的缺憾、问题、矛盾、甚至缺陷,人们可能采取不同的态度。有的呼唤更加合理,有的忘却。而我对故乡那些美好的,值得令我珍惜的,给人予温暖力量的怀念变得更加珍贵,更有魅力。我对故乡永远充满爱和向往。祈盼我的故乡随着祖国大变革、大发展、大进步中,明天更美好,越来越美好!